裴子語林 (晉)裴啟 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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校點說明
裴子語林
●校點說明
《裴子語林》,又作《裴啟語林》,晉裴啟撰。裴啟字榮期,河東聞喜(今山西聞喜)人,處士。
該書輯錄汉魏至晉代知名士人傳聞軼事及人物間精彩對話,可視作魏晉時期清談風氣的產物。不少內容,為稍後的南朝宋刘義慶《世說新語》所襲取。此書甫問世,即在當時產生很大影響。“裴郎作《語林》,始出,大為遠近所傳。時流年少,无不傳寫,各有一通。”(《世說新語·文學》)《續晉陽秋》指出:“時人多好其事,文(指《裴子語林》)遂流行。”可見見它的風行,是因為適應了當時的社会思潮。
該書由於得罪了當時的當權者謝安,被禁廢不傳,只保存在《世說新語》及唐宋的一些類書中。清人馬国瀚《玉函山房輯佚書》及王仁俊《玉函山房輯佚書補編》對此書作了輯錄。本世紀初,魯迅又作了大量輯錄工作,始命名為《裴子語林》,收入《古小說鉤沉》。該本雖在引用書及編排等方面存在一些失誤,但是收羅宏備,校勘仔細。今即以《古小說鉤沉》本為底本,再校以他本,予以標點出版。
●裴子語林
娄護,字君卿,历遊五侯之門。每旦,五侯家各遺餉之。君卿口厭滋味,乃試合五侯所餉之鯖而食,甚美。世所謂五侯鯖,君卿所致。
胡廣本姓黃,五月生,父母置諸甕中,投之於江。胡翁見甕流下,聞有小兒啼声,往取,因以為子。遂登三司。廣後不治本親服,世以為譏。
張衡之初死,蔡邕母胎孕,此二人才貌相類,時人云:邕是衡之後身。
陳元方遭父喪,形体骨立,母哀之,以錦被蒙其上。郭林宗往吊,見錦被而責之。賓客絕百許日。
傅信字子思,遭父喪,哀慟骨立,母憐之,窃以錦被蒙其上。林宗往吊之,見被,謂之曰:“卿海內之俊,四方是則;如何當喪,錦被蒙上?”郭奮衣而去。自後賓客絕百許日。
傅信忿母,母羸病,恒驚悸。傅信乃取鷄鳧滅毛,施於承塵上;行落地,母輒恐怖。
鄭玄在馬融門下,三年不得見,令高足弟子傳授而已。融嘗算渾天不合,召鄭玄,令一算,便決,眾咸駭服。及玄業成,辞归,融心忌焉。玄亦疑有追者,乃坐橋下,在水上據屐。融果轉式,欲敕追之,告左右曰:“玄在土下水上據木,此必死矣。”遂罷追,竟以免。
孔嵩字仲山,南陽人也。少與潁川荀彧未冠時共遊太學。彧後為荊州刺史,而嵩家貧,與新野里客佣為卒。彧時出,見嵩,下駕。執手曰:“昔與子搖扇俱遊太學,今子為卒,吾亦痛哉!”彧命代嵩。嵩以佣夫不去,其岁寒心若此。嵩後三府累請,辞不赴。後汉時人。
魏郡太守陳異嘗詣郡民尹方,方被頭以水洗盤,抱小兒出,更无餘言。異曰:“被頭者,欲吾治民如理髮;洗盤者,欲使吾清如水;抱小兒者,欲吾愛民如赤子也。”
孫策年十四,在寿陽詣袁術。始至,俄而外通:“刘豫州備來。”孫便求去。袁曰:“刘豫州何關君?”答曰:“不尔,英雄忌人。”即出,下東階。而刘備從東階上。但轉顧視孫之行步,殆不復前矣。
管寧嘗與華子魚少相親友,共園中鋤菜,見地有片金,管揮鍤如故,與瓦石无異;華捉而擲去。
諸葛武侯與宣王在滑濱,將戰,宣王戎服蒞事,使人覌武侯,乃乘素輿,著葛巾,持白羽扇,指麾三軍。眾軍皆隨其進止。宣王聞而叹曰:“可謂名士矣!”
蜀人伊籍称吳土地人物云:“其山嶵巍以嵯峨,其水■〈氵甲〉渫而揚波,其人磊砢而英多。”
孫休好射雉,至其時,則晨往夕还。群臣莫不上諫曰:“此小物,何足甚耽?”答曰:“雖為小物,耿介过人,朕之所以好也。”
豫章太守顧劭,是丞相雍之子,在郡卒。時雍方盛集僚属圍棋,外信至,而无兒書。雖神意不変,而心了有故。賓客既散,方叹曰:“已无延陵之遺累,寧有喪明之責邪?”於是豁情散哀,顏色自若。
魏武云:“我眠中不可妄近,近輒斫人,亦不自覺,左右宜慎之。”後乃陽凍眠,所幸小兒窃以被覆之,因便斫殺。自尔,莫敢近之。
魏武將見匈奴使,自以形陋,不足雄遠国,使崔季珪代當坐,乃自捉刀立床頭。坐既畢,令人問曰:“魏王何如?”使答曰:“魏王信自雅望非常,然床頭捉刀人,此乃英雄也。”魏王聞之,馳遣殺此使。
楊脩字德祖,魏初弘農華陰人也。為曹操主簿。曹公至江南,讀《曹娥碑》文,背上別有八字,其辞云:“黃絹幼婦外孫蒜臼。”曹公見之不解,而謂德祖:“卿知之不?”德祖曰:“知之。”曹公曰:“卿且勿言,待我思之。”行三十里,曹公始得,令祖先說。祖曰:“黃絹,色絲,‘絕’字也。幼婦,少女,‘妙’字也。外孫,女子,‘好’字也。蒜臼,受辛,‘辞’字也。謂‘絕妙好辞。’”曹公笑曰:“实如孤意。”俗云:有智无智,校三十里。此之謂也。
董昭為魏武帝重臣,後失勢。文、明世,入為衛尉。乃厚加意於侏儒。正朝大会,侏儒作董衛尉啼面,言昔太祖時事,舉坐大笑。明帝悵然不怡,月中,以為司徒。
何晏字平叔,以主婿拜駙馬都尉。美姿儀,面絕白,魏文帝疑其著粉。後正夏月,喚來,與熱湯餅,既啖,大汗出,隨以朱衣自拭,色轉皎潔。帝始信之。
辛恭靜見司馬太傅,問何卿 處人?答曰:“西人。”太傅應声戏之曰:“在西頗見西王母不?”恭靜答曰:“在西乃不見西王母,过東已見東王公。”太傅大愧。
夏侯太初從魏帝拜陵,陪利松柏下。時暴雨霹靂,正中所立之樹,冠冕焦坏。左右睹之皆伏,太初顏色不改。景王欲誅夏侯玄,意未決間,問安平王孚云:“己才足以制之不?”孚云:“昔趙儼葬兒,汝來,半坐迎之。太初後至,一坐悉起。以此方之,恐汝不如。”乃殺之。
王經少處貧苦,仕至二千石。其母語云:“汝本寒家兒,仕至二千石,可止也。”經不能止。後為尚書,助魏,不忠於晉,被收。流涕辞母曰:“恨昔不從敕,以致今日!”母无戚容,謂曰:“汝為子則孝,為臣則忠,有何負哉?”
刘伶字伯倫。飲酒一石,至酲,復飲五斗。其妻責之,伶曰:“卿可致酒五斗,吾當断之。”妻如其言。伶咒曰:“天生刘伶,以酒為名。一飲一石,五斗解醒。婦人之言,慎不可聽。”
嵇中散夜燈火下彈琴,忽有一人,面甚小,斯須轉大,遂長丈餘。黑單衣,皂帶。嵇視之既熟,吹火滅,曰:“吾恥與魑魅爭光。”
嵇中散夜彈琴,忽有一鬼著械來,叹其手快,曰:“君一弦不調。”中散與琴,調之,声更清婉。問其名,不對。疑是蔡邕伯喈。伯喈將亡,亦被桎梏。
嵇康素與呂安友,每一相思,千里命駕。安來,值康不在。兄喜出迎,安不前,題門上作“鳳”字而去。喜不悟,康至,云:“鳳,凡鳥也。”
陳協数日輒進阮步兵酒一壺。後晉文王欲修九龍堰,阮舉協,文王用之。掘地得古承水銅龍六枚,堰遂成。
胡母彥国至相州,坐廳事断官事。尔時三秋中,傍搖扇視事。其兒子先從容顧謂曰:“彥国復何為自貽伊戚?”
鄧艾口吃,常云“艾艾”。宣王曰:“為云‘艾艾’,終是幾艾?”答曰:“譬如‘鳳兮鳳兮’,故作一鳳耳。”
鐘士季常向人道:“吾少年時一紙書,人云是阮步兵書,皆字字生義,既知是吾,不復道也。”
滿奮字武秋,体羸,惡風,侍坐晉武帝,屡顧看雲母幌。武帝笑之。或云:“北窗琉璃屏風,实密似疏。”奮有难色。答曰:“臣為吳牛,見月而喘。”或曰是吳質侍魏明帝坐。
孟業為幽州,其人甚肥,或以為千斤。武帝欲称之,难其大臣,乃作一大秤掛壁。業入見,武帝曰:“朕欲試自称,有幾斤。”業答曰:“陛下正是欲称臣耳,无煩復勞聖躬。”於是称業,果得千斤。
諸葛靚字仲思,在吳,於朝堂大会。孫皓問曰:“卿字仲思,為欲何思之?”曰:“在家思孝,事君思忠,朋友思信。如斯而已。”
陳寿將為国志,謂丁梁州曰:“若可覓千斛米見借,當為尊公為佳傳。”丁不與米,遂以无傳。
蔡洪赴洛,洛中人問之,曰:“人皆以洪筆為鋤耒,以紙札為良田,以玄默為稼穡,以礼義為豐年。”
晉蔡洪赴洛,洛中人問曰:“吳中舊姓何如?”答曰:“吳府君聖朝之盛佐,明時之俊乂;朱永長理物之宏德,清選之高望;嚴仲弼九皋之鴻鵠,空谷之白駒;顧彥先八音之琴瑟,五色之龍章;張威伯岁寒之茂松,幽夜之逸光;陸士龍鴻鵠之徘徊,懸鼓之待槌。此諸君以洪筆為鋤耒,以紙札為良田,以玄墨為稼穡,以義礼為豐年。”
裴秀母是婢。秀年十八,有令望,而嫡母妒,犹令秀母親役。後大集客,秀母下食;眾賓見,並起拜之。答曰:“微賤,豈宜如此?當為小兒故耳。”於是大母乃不敢復役之。
夏少明在東国不知名,聞裴逸民知人,乃裹粮寄載,入洛從之。未至裴家少許,見一人著黃皮褲褶,乘馬將獵。少明問曰:“逸民家若遠?”答曰:“君何以問?”少明曰:“聞其名知人,從会稽來投。”裴曰:“身是逸民,君明可更來。”明往,逸民果知之;又嘉其志局,用為西門侯。於此遂知名。
李陽性遊俠,士庶无不傾心。為幽州刺史,當之職。盛暑,一日詣数百家別,賓客與別,常填門,遂死於几下。
中朝有人詣王太尉,適王安豐、大將軍、丞相在坐。因往別屋,見季胤、平子。还,謂人曰:“今日之行,舉目皆琳琅珠玉。”
王夷甫處眾中,如珠玉之在瓦石。
裴令公目王安豐:“眼爛爛如岩下電。”
和嶠諸弟往園中食李,而皆計核責錢;故嶠婦弟王濟伐之也。
刘道真年十六,在門前弄塵,垂鼻涕至胸。洛下年少乘車從門过,曰:“年少甚■〈土回〉塠。”刘便隨車問:“為惡為善尔?”答以“為善”。刘曰:“令君翁亦■〈土回〉塠,母亦■〈土回〉塠。”
刘道真遭乱,自於河側牽船。見一老嫗採桑逆旅,刘謂之曰:“女子何不調機利杼,而採桑逆旅?”女答曰:“丈夫何不跨馬揮鞭而牽船乎?”
道真嘗與一人共索袢草中食,見一嫗將二兒过,並青衣。調之曰:“青羊將兩羔。”嫗答曰:“兩猪共一槽。”
刘道真子婦始入門,遣婢虔。刘聊之甚苦,婢固不從,刘乃下地叩頭,婢懼而從之。明日,語人曰:“手推故是神物,一下而婢服淫。”
賈充問孫皓曰:“何以好剝人面皮?”皓曰:“憎其顏之厚也。”
吳主孫皓字孫賓,即鐘之玄孫也。晉伐孫皓,皓降晉,晉武帝封皓為归命侯。後武帝大会群臣,時皓在座,武帝問皓曰:“朕聞吳人好作汝語,卿試為之。”皓應声曰:“諾。”因劝帝酒曰:“昔與汝為鄰,今與汝作臣。上汝一杯酒,令汝寿萬春。”座眾皆失色,帝悔不及。
王武子與武帝圍棋,孫皓看。王曰:“孫归命何以好剝人面皮?”皓曰:“見无礼於其君者,則剝其皮。”乃舉棋局,武子伸腳在局下,故譏之。
王濟,字武子,太原人。又魏舒,字陽元,濟陰人。二人善射,名重當時。並仕晉。
王武子性愛馬,亦甚別之。故杜預道:“王武子有馬癖,和長輿有錢癖。”武帝問杜預:“卿有何癖?”對曰:“臣有《左傳》癖。”
王武子葬,孫子荊哭之甚悲,賓客莫不垂涕。哭畢,向靈座曰:“卿常好驢鳴,今為君作驢鳴。”既作,声似真,賓客皆笑。孫曰:“諸君不死,而令武子死乎?”賓客皆怒。須臾之間,或悲,或怒,或哭。
戴叔鵉母好驢鳴,叔鵉每為驢鳴,以樂其母。
中朝方鎮还,不與元凱共坐。預征吳还,獨榻,不與賓客共也。
洛下少林木,炭止如粟狀。羊琇驕豪,乃搗小炭為屑,以物和之,作獸形。後何、呂之徒共集,乃以溫酒。火爇既,猛獸皆開口向人,赫然。諸豪相矜,皆服而效之。
羊稚舒冬月釀酒,令人抱甕暖之。須臾,復易其人。酒既速成,味仍喜美。其驕豪皆此類。
刘寔詣石崇,如廁。見有絳紗帳大床,茵蓐甚麗,兩婢持錦香囊。寔遽反走,即謂崇曰:“向誤入卿室內。”崇曰:“是廁耳。”寔更往,向兩守廁婢所進錦囊实筹。良久不得,便行出。謂崇曰:“貧士不得如此廁。”乃如他廁。
石崇廁常有十餘婢侍列,皆佳麗藻飾,置甲煎沈香,无不畢備。又與新衣,客多羞不能著。王敦為將軍,年少,往,脫故衣,著新衣,氣色傲然。群婢謂曰:“此客必能作賊。”
石崇恒冬月得韭齏,為客作豆粥,咄嗟便辦。王愷乃密貨帳下都督,問所以。云是搗韭根,雜以麦苗耳。豆难煮,豫作熟豆,以白粥投之。
石崇與王愷爭豪,穷極綺麗,以飾車服。晉武帝,愷甥也,每助愷,以珊瑚高三尺許,枝柯扶疏,世間罕比。愷以示崇,崇視訖,以鉄如意擊之,應手瓦碎。愷声色俱厲,崇曰:“此不足恨。”乃命取珊瑚,有三尺,光彩溢目者六十七枚。愷悵然自失。
潘、石同刑東市。石謂潘曰:“天下殺英雄,卿復何為尔?”潘曰:“俊士填溝壑,余波來及人。”
潘安仁至美,每行,老嫗以果擲之,滿車。張孟陽至醜,每行,小兒以瓦石投之,亦滿車。
士衡在坐,安仁來,陸便起去。潘曰:“清風至,塵飛揚。”陸應声答曰:“眾鳥集,鳳皇翔。”
陸士衡在洛,夏月忽思竹篠飲,語刘寔曰:“吾鄉曲之思轉深,今欲東归,恐无復相見理。”言此已,復生三叹。
陸士衡為河北都督,已被間構,內怀憂懣,聞眾軍警角鼓吹,謂其司馬孫掾曰:“我今聞此,不如華亭鶴唳。”
宋岱為青州刺史,禁淫祀,著《无鬼論》甚精,莫能屈。後有一書生葛巾修刺詣岱,與談論次,及《无鬼》論,書生乃振衣而去曰:“君絕我輩血食二十餘年,君有青牛髯奴,所以未得相困耳。奴已叛,牛已死,今日得相制矣。”言絕而失。明日而岱亡。
明帝数岁,坐元帝膝上。有人從長安來,元帝閣洛下消息,潸然流涕。明帝問:“何以致泣?”具以東渡意告之。因問明帝:“汝意謂長安何如日遠?”答曰:“日遠,不聞人從日边來,居然可知。”元帝異之。明日,集群臣宴会,告以此意。更重問之,乃答曰:“日近。”元帝失色,曰:“尔何故異昨日之言邪?”答曰:“舉見見日,不見長安。”
晉明帝年少不倫,常微行。詔喚人以衣幘迎之,涉水过,衣幘悉濕。元帝已不重明帝,忽復有此,以為无不廢理。既入,幘不正,元帝自為正之,明帝大喜。
晉成帝時,庾后臨朝。諸庾誅南頓王宗,帝問:“南頓何在?”答曰:“黨峻作乱,已誅。”帝知非黨,曰:“言舅作賊,當復云何?”庾后以牙尺打帝頭云:“兒何以作尔語?”帝无言,惟張目熟視,諸庾甚懼。
初,溫嶠奉使劝進,晉王大集賓客見之。溫公始入,姿形甚陋,合坐尽驚。既坐,陳說九服分崩,皇室弛絕,晉王君臣莫不歔欷。及言天下不可以无主,聞者莫不踴躍,植髮穿冠。王丞相深相付托。溫公既見丞相,便遊樂不往,曰:“既見管仲,天下事无復憂。”
鐘雅語祖士言:“我汝潁之士,利如錐;卿燕代之士,鈍如槌。”祖曰:“以我鈍槌,打尔利錐。”鐘曰:自有神錐,不可得打。”祖曰:“既有神錐,必有神槌。”鐘遂屈。
庾公道:“王眉子非唯事事勝於人,布置鬚眉,亦勝人。我輩皆出其轅下。”
王平子從荊州下,大將軍因欲殺之。而平子左右有二十人,甚健,皆持鉄楯馬鞭。平子恒持玉枕,以此未得發。大將軍乃犒荊州文武,二十人積飲食,皆不能動。乃借平子玉枕,便持下床。平子手引大將軍,帶絕。與力士鬥甚苦,乃得上屋。上久許而死。
顧和為揚州從事,月旦當朝,未入,停車州門外。周侯飲酒已醉,著白袷,凭兩人來詣丞相。历和車边,和先在車中覓虱,夷然不動。周始遙見,过去行数步,復又还。指顧心問曰:“此中何所有?”顧擇虱不輟,徐徐應曰:“此中最是难測地。”
周伯仁过江恒醉,止有姊喪三日醒,姑喪三日醒,大損資望。每醉,諸公常共屯守。
周伯仁在中朝,能飲一斛酒;过江日醉,然未嘗飲一斛,以无其對也。後有舊對忽從北來,相得欣然。乃出二斛酒共飲之。既醉,伯仁得睡。睡覺,問共飲者何在?曰:“西廂。”問:“得轉不?”答:“不得轉。”伯仁曰:“異事!”使視之,脇腐而死。
周伯仁被收,經太庙,大喚宗庙之靈。以矟刺落地,罵曰:“王敦,小子也。”
庾公乘馬有的盧,殷浩劝公賣馬,庾云:“賣之,必有買者,即復害其主;寧可不安己而移於他人哉?昔孫叔敖殺兩頭蛇以為後人,古之美談,效之,不亦達乎?”
庾公欲伐王公,先書與郗公曰:“老賤賊專欲輈張,殿中將軍舊用才學之士,以廣視聽,而頃悉用面墻之人也。是欲蔽主之明。便欲勒数州之眾,以除君側之惡。今年之舉,蔑不濟矣。”
殷浩於佛經有所不了,故遣人迎林公。林乃虛怀欲往,王右軍駐之曰:“深源思致淵富,既未易為敵。且己所不解,上人未必能通;縱復服從,亦名不益高。若佻脫不合,便喪十年所保。可不須往。”林公亦以為然,遂止。
大將軍王敦尚武帝女。此主特所重愛,遣送王,倍諸主。主既亡,人就王乞;始犹分物與之,後乞者多,遂指庫屋数間以施。
譙王承作相州,过大將軍曰:“卿才堪廊庙,自无間外。”
王大將軍每酒後,輒詠:“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,烈士莫年,壯心不已。”便以如意擊珊瑚唾壺,壺尽缺。
晉王敦與世儒議下都,世儒以朝廷无乱,且唱兵始,自古所难,諫諍甚苦。處仲変色曰:“吾过蒙恩遇,受任南夏。卿自同奸邪,阻遏義舉,王法焉得相私!”因目左右令進。世儒正色曰:“君昔岁害兄,今又殺弟;自古多士,豈有如此舉動!”言畢流涕,敦意乃止。
大將軍、丞相諸人在此時,閉戶共為謀身之計。王曠世宏來,在戶外,諸人不容之;曠乃剔壁窺之,曰:“天下大乱,諸君欲何所圖謀?”將欲告官。遽而納之,遂建江左之策。
大將軍收周侯,至石頭,坐南門石盤上。將戮之,送己褥與周。
大將軍刑周伯仁,以步障繞之。經日,已具。王曰:“周伯仁子弟疾,何以不知取其翁屍?”周家然後收之。
簡文帝為抚軍時,所坐床上,塵不令左右拂,見鼠行之迹,視以為佳。參軍見鼠白日行,以手版打殺之。意不悅,門下起彈,辞曰:“鼠被害,尚不能忘怀;今復以鼠損人,无乃不可乎?”
許玄度出都,詣刘真長,先不識,至便造之,一面留連。標列貴略无造謁,遂九日十一詣之。許語曰:“卿為不去,家將成輕薄京尹。”
許玄度將弟出都婚,諸人聞玄度弟,朝野欽遲之。既見,乃甚痴,便欲嘲弄之。玄度為之解紛,諸人遂不能犯。真長叹曰:“許玄度為弟婚,施十重鉄步障也。””
刘道生與真長言,一時有名譽者皆宗真長。
仲祖語真長曰:“卿近大進。”刘曰:“卿仰看邪?”王問:“何意?”刘曰:“不尔,何由測天之高也!”
利真長與桓宣武共聽講《礼記》,桓公云:“時有入心處,便咫尺玄門。”
刘尹見桓公每嬉戏,必取勝,謂曰:“卿乃尔好利,何不焦頭。”
宣武征还,刘尹数十里迎之。桓都不語,直云:“垂長衣,談清言,竟是誰功?”刘答曰:“晉德靈長,功豈在尔?”
刘真長始見王丞相,王公不與語。時大熱,以腹熨石局,曰:“何乃渹?”刘既出,人問:“見王公如何?”真長云:“丞相何奇,止能作吳語及細唾也。”
刘真長與丞相不相得,每曰:“阿奴比丞相條達清長。”
刘真長病積時,公主毀悴。將終,喚主。主既見其如此,乃舉手指之云:“君危篤,何以自修飾?”刘便牽被覆面,背之不忍視。
孔坦為侍中,密啟成帝不宜往拜曹夫人。丞相聞之曰:“王茂弘駑疴耳!若卞望之之岩岩,刁玄亮之察察,戴若思之峰距,當敢尔不?”
蘇峻新平,溫、庾諸公以朝庭初復,京兆宜得望实。唯孔君平可以處之。孔固辞,二公逼諭甚苦。孔敖然曰:“先帝大漸,卿輩身侍御床,口行詔令;孔坦尔時正瑣臣耳,何與国家事?不可今日喪乱,而猥見逼迫。吾俎豆上腐肉,任人截割邪?”庾愧不能答。
孔君平病困,庾司空為会稽,省之。聞訊甚至,為之流涕。
孔慨然曰:“丈夫將終不問安国寧家之術,而反作兒女相問?”庾聞,回还謝之,請其語言。
陶侃字士行,丹陽人也。鄱陽孝廉范逵宿侃舍,侃家貧,母為截髮為髲待之;无薪,伐屋柱炊飯。斬荐以供馬。逵感之,乃為侃立声譽,於是顯名。侃仕至大將軍。晉時人。
陶太尉既作廣州,優遊无事。常朝自運甓於齋外,暮運於齋內。人問之,陶曰:“吾方致力中原,恐為尔優遊,不復堪事。”
康法暢造庾公,捉麈尾至彼。公曰:“麈尾过麗,何以得在?”答曰:“廉者不求,貪者不與,故得在耳。”
庾翼為荊州都督,以毛扇上成帝。帝疑是故物,侍中刘劭曰:“柏梁云構,工匠先居其下;管弦繁奏,夔、牙先聆其音;翼之上扇,以好不以新。”稚恭聞之曰:“此人宜在帝左右。”
王濛為諸人談,有時或排擯高禿,以如意注林公云:“阿柱,汝憶搖櫓時不?”阿柱乃林公小名。
諸人嘗要阮光祿共詣林公。阮曰:“欲聞其言,惡見其面。”
林公云:“文度著膩顏,挾《左傳》,逐鄭康成,自為高足弟子。篤而論之,不離塵垢囊也。”
謝興在中朝,恒遊宴,还家甚少。过江,不復宿行。後一宿行,家遣之,乃自叹曰:“不復作樂,曰分在朝,與阮千里總章重聽,一典六曰亡归,今一宿行而家業紙也。”
謝尚字仁祖,酒後為鸜鵒舞,一座傾笑。
謝鎮西著紫羅襦,乃據胡床,在大市佛圖門楼上,彈琵琶,作《大道曲》。
謝公云:“小時在殿廷,会見丞相,便覺清風來拂人。”
謝安謂裴啟云:“乃可不惡,何得為復飲酒。”
謝安目支道林,如九方皋之相馬,略其玄黃,取其俊逸。
謝太傅問諸子侄曰:“子弟何豫人事,而正欲使其佳?”諸人莫有言者。車騎答曰:“譬如芝蘭玉樹,欲其生於庭階也。”
有人詣謝公,別,謝公流涕,人了不悲。既去,左右曰:“客殊自密云。”謝公曰:“非徒密云,乃自旱雷。”
羊驎因酒醉,抚謝左軍謂太傅曰:“此家詎復鎮西?”太傅曰:“汝阿見子敬,便沐浴為論兄輩。”
太傅府有三才:裴邈清才,潘陽仲大才,刘慶孫長才。
王太保作荊州,有二兒亡。一兒欲还葬舊塋,一兒欲留葬。太保乃垂涕曰:“念故鄉,仁也;不恋本土,達也;唯仁與達,吾二子其有焉。”
雷有寵,生恬、洽。
蘇峻新平,帑藏空,犹餘数千端粗練。王公謂諸公曰:“国家凋敝,貢御不致。但恐賣練不售,吾當與諸賢各制練服之。”月日間,賣遂大售,端至一金。
王丞相拜揚州,賓客数百人,並加沾接,人人有悅色。唯有臨海一客,姓任名顒,時官在都,預王公坐,及数胡人為未洽。公因便还到过任边,云:“君出臨海,便无復人。”任大喜悅。因过胡人前,彈指云:“蘭闍蘭闍!”群胡同笑,四座並欢。
丞相拜司空,諸葛道民在公坐。指冠冕曰:“君當復著此乎?”
明帝函封與庾公信,誤致與王公。王公開詔,末云:“勿使冶城公知。”導既視表,答曰:“伏讀明詔,似不在臣;臣開臣閉,无有見者。”明帝甚愧,数月不能出見王公。
何公為揚州,有葬親者,乞数萬錢,而帳下无有。揚州常有糲米,以賑孤寡,乃有萬餘斛。虞存為治中,面見,道:“帳下空素,求糶此米。”何公曰:“何次道義不與孤寡爭粒。”
阮米祿聞何次道為宰相,叹曰:“我當何處生活?”
王仲祖有好儀形,每覽鏡自照曰:“王文開那生如馨兒?”時人謂之達也。又酷貧,帽敗,自以形美,乃入帽肆,就帽嫗戏,乃得新帽。
王仲祖病,刘真長為称藥,荀令則為量水矣。
桓宣武外甥,恒在坐鼓琵琶。宣武醉後,指琵琶曰:“名士固亦操斯器。”
桓宣武性儉,著故褌,上馬不調,褌敗,五形遂露。
桓宣武與殷、刘談,不知其不堪。喚左右取黃皮褲褶,上馬持矟数回,或向刘,或擬殷,意氣始得雄王。
桓溫自以雄姿風氣,是司馬宣王、刘越石一輩器。有以比王大將軍者,意大不平。征苻健还,於北方得一巧作老婢,乃是刘越石妓女。一見溫入,潸然而泣。溫問其故,答曰:“官家甚似刘司空。”溫大悅,即出外修整衣冠,又入,呼問:“我何處似司空?”婢答曰:“眼甚似,恨小;面甚似,恨薄;須甚似,恨赤;形甚似,恨短;声甚似,恨雌。”宣武於是弛冠解帶,不覺昏然而睡,不怡者数日。
羅含在桓宣武坐,人介與他人相識,含正容曰:“所識已多,不煩復尔。”
袁真為監軍,范玄平作吏部尚書。一坐語袁:“卿此選还不失護軍。”袁曰:“卿何事人中作市井?”
丞相嘗曰:“堅石挈腳枕、琵琶,故自有天際想。”
刘承允少有淹雅之度,王、庾、溫公皆素與周旋。聞其至,共載看之。刘倚被囊,了不與王公言,神味亦不相酬。俄頃賓退,王、庾甚怪此意,未能解,溫曰:“承允好賄,新下必有珍宝。當有市井事。”令人視之,果見向囊皆珍玩,正與胡父諧賈。
謝萬就安乞裘,云畏寒。答曰:“君妄語。正欲以為豪具耳!若畏寒,无復勝綿者。”以三千綿與謝。
王藍田食鷄子,以箸刺之不得,便大怒,投於地。
王藍田少有痴称,王丞相以門第辟之。既見,他无所問,問來時米幾價?藍田不答,直張目視王公。王公云:“王掾不痴,何以云痴?”
王藍田作会稽,外自請諱,答曰:“惟祖惟考,四海所知,过此无所復諱。”
孫興公作永嘉郡,郡人甚輕之。桓公後遣傳教,令作《敬夫人碑》,郡人云:“故當有才!不尔,桓公那得令作碑?”於此重之。
褚公與孫綽遊曲阿后湖,狂風忽起,航欲傾。褚公已醉,乃曰:“此舫人皆无可以招天譴者,唯興公多塵滓,正當以厭天欲耳。”便欲捉擲水中。孫遽无計,唯大啼曰:“季野,卿念我!”
王太尉問孫興公曰:“郭象何如人?”答曰:“其辞清雅,奕奕有餘,吐章陳文,如懸河瀉水,注而不遏。”
王長史語林道人曰:“真長可謂金石滿堂。”林公以語孫興公。興公曰:“語不得尔,選擇正可得少碎珠耳。”
晉孝武好與虞嘯父飲酒,不醉不出。後臨出拜,殆不復能起。帝呼人上殿扶虞侍中。嘯父答曰:“臣位未及扶,醉未及乱,非分之賜。所不敢當。”帝美之,敕左右疏取其語。於是為風俗。人相嘲調,輒云:“好語疏取。”
毛伯成負其才氣,常称:“寧為蘭摧玉折,不作蒲芬艾榮。”
王中郎以圍棋為手談,故其在哀制中,祥後客來,方幅会戏。
桓野王善解音,晉孝武祖宴西堂,樂闋酒闌,將詔桓野王箏歌。野王辞以須笛,於是詔其吹笛奴碩,賜姓曰張,加四品將軍,引使上殿。張碩意氣激揚,吹破三笛,末取睹腳笛,然後乃理調成曲。
晉孝武祖宴西堂,詔桓子野彈箏,桓乃抚箏而歌怨詩。悲厲之響,一堂流涕。
向世闈歌桓子野一聞而洞歌。
張湛好於齋前種松柏,养鴝鵒。袁山松出遊,好令左右作挽歌。時人謂:“張屋下陳屍,袁道上行殯。”
殯有人目杜弘治標解甚清令,初若熙,怡容无韻,盛德之風,可樂詠也。
王敬仁有異才,時賢皆重之。王右軍在郡迎敬仁,叔仁輒同車,常惡其遲。後以馬迎敬仁,雖復風雨,亦不以車也。
右軍年十三,嘗謁周顗。時絕重牛心炙,坐客未啖,顗先割啖羲之,於是始知名。
王右軍少嘗患癲,一二年輒發動。後答許掾詩,忽復惡中,得二十字云:“取欢仁智樂,寄暢山水陰。清泠澗下瀨,历落松竹林。”既醒,左右誦之。讀竟,乃叹曰:“癲,何預盛德事邪?”
王右軍目杜弘治,叹曰:“面如凝脂,眼如點漆,此神仙中人!”
王右軍為会稽令,謝公就乞箋紙。檢校庫中,有九萬枚,悉以付之。桓宣武曰:“逸少不節。”
王子猷嘗暫寄人空宅住,使令種竹。或問:“暫住何煩尔?”王嘯詠良久,直指竹曰:“何可一日无此君?”
王子猷居山陰,大雪夜,眠覺。開室酌酒,四望皎然,因起彷徨,詠左思《招隱詩》。忽憶戴安道,時戴在剡溪,即便夜乘輕船就戴,經宿方。既造門,不前便返。人問其故,曰:“吾本乘興而來,興尽而返,何必見戴。”
王子敬在齋中臥,偷入齋取物幞裝,一室之內,略无不尽。子敬臥而不動,偷遂復登廚,欲有所覓。子敬因呼曰:“偷兒,石漆青毡是我家舊物,可特置不?”於是群賊始知其不眠,悉置物驚走。
王子敬疾篤,兄弟劝令首罪。答曰:“无所應首,唯遣郗家女,以為恨。”
殷洪喬作豫章郡守,臨去,郡下人因附書百餘函。至石頭,悉擲水中。因咒之曰:“沉者自沉,浮者自浮,殷洪喬不能作達書郵。”
殷公北征,朝士出送之,軍容甚盛,儀止可覌。陳說經略攻取之宜,眾皆謂必能平中原。將別,忽馳逞才,自槃馬,遂墜地。士以是知其必敗。
桓玄不立忌日,止立忌時。每至日,弦歌不廢。
桓玄字信迺,沛国龍亢人也。晉時為部公,與荊州刺史殷仲堪語次,二人遂相為嘲。玄曰:“火燎平原无遺燎。”堪曰:“投魚深泉放飛鳥。”次復危言,玄曰:“矛頭淅米劍頭炊,百岁老翁攀枯枝。”堪曰:“井上轆轤臥小兒。”晉末安帝時人。
祖約少好財,阮遙集好屐,並常自經營。同是一累,而未判其得失。有詣祖,見料視財物,客至,並當不尽,餘兩小■〈莆上皿下〉,以置背後,傾身障之,意未能平。或有詣阮,正見自蠟屐,因叹曰:“未知一生當著幾量屐?“神甚閑暢,於是勝負始分也。
范啟云:“韓康伯似肉鴨。”
任元褒為光祿勛,孫翊往詣之,見門吏凭几視之,孫入語任曰:“吏凭几對客,不為礼。”任便推之。吏答曰:“得罰体痛,以橫木扶持,非凭几也。”任曰:“直木橫施,植其兩足,便為凭几。何必孤鵠蟠膝曲木抱要也。”
范信能啖梅,人常致一斛奩,留信食之,須臾而尽。
王東亭作《經王公酒壚下賦》。
諸阮以大盆盛酒,木杓数枚也。
董仲道常在客宿,與王孫隔共,語同行人曰:“此人行必為乱。”後果為乱階。
賢者国之紀,人之望,自古帝王皆以之安危。故《書》曰:“惟後非賢不乂,惟賢非後不食。”昔者周公体大聖之德,而勤於吐握,由是天下之士爭归之。向使周公驕而且吝,士亦當高翔遠去,所至寡矣。
淮北滎南河濟之間,有千樹梨,其人與千戶侯等。
大夫向■〈門外詹內〉而立。
報至尊。
魏張魯有十子,時人語曰:“張氏十龍,儒雅溫恭。”
茶博士。